月光导标仪

谢天谢地,我们是最普通的唯一。

【雁俏】无凭

*瞎几把写,架空古风au

*设定混乱,非常OOC。

*给瓜的。



第四个年头,小池边的柳抽了新叶。

鲜嫩碧绿的一小片叶子,轻飘飘地落入了史精忠的掌心中。王都处北,虽已立春,却仍是春寒料峭,史精忠披着厚重的大髦,怀里揣着手炉,慢悠悠地穿过庭院。

前边敲锣打鼓喧闹不止,想来是筹备了几日的接风宴正式摆开了,史精忠却脚步未停,直往后院的湖心小亭而去。才刚坐下,幔帐后便闪出个人,招呼都不打,在他对面大喇喇地坐下,衣甲未卸,还带着凛凛的寒气。

“你回来了。”史精忠眼睫未抬,低头给他烹茶,边说,“父亲特地为你接风洗尘你不去,怎的跑到这儿来。”

“官场客套,虚伪无聊。”史仗义撇撇嘴,一脸的不屑,显然不想聊这个话题。他打量了几眼对方,厚重的毛领捂得紧紧实实的,下颌都埋在了那一圈绒毛里,他不由皱眉道,“几年不见,你怎么还是穿成这样,也不嫌闷得慌。”

“哪里比得上你康健。”史精忠不以为意地笑道。

“少来了,装模作样,当谁还不知道似的……”他见史精忠只微笑着没反驳,想了想,面上露出了点儿兴味,故意压低了声儿道,“哎,想不想知道对门儿那个,什么时候回来?”

他说的对门是与史家隔了一条街的上官府。

史精忠神情毫无波澜,依然专注地低头滤着茶水,“你既然都到了,那位想必也就在这两天了。”

“啧,无趣。”史仗义翻了个白眼,过了会儿又凑回来,“那你就不想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迟了吗?”

“你想说?”

“你求我。”

“喝茶罢。”史精忠把杯子推给他,起身便走。

“喂喂喂,你就这态度啊。哎,大哥!史精忠——”史仗义在后边拍着桌子喊,“春闱你去不去啊!”

史精忠摆了摆手,转过廊角回屋去了。

春日里的阳光也是懒洋洋的,史精忠喜欢清静,院子里就摆张藤椅,天气好的时候便拿着书本躺在藤椅上,一晃一晃,一整天就过去了。晃着晃着,四年眨眼不见。

亏得史仗义提醒,他这才想起离上次的会试又过了一轮。

那会儿他还是少师,端着在高座上,看芸芸考生从五湖四海涌入这块四方的天地,一个个的绷着脸,全无少年人的意气风发。他便也绷着,看着座下,只觉得实在了无趣味。

天下之大,何苦囿于一处。

千篇一律的文章,难能有亮眼之处,史精忠领着一众佐官连夜批完,第二天便卧病不起了。家里急急忙忙地请了大夫,只说是气虚,要好生休养,告假了十天半月,还是那样病恹恹的神色,到了后来,便干脆病到了现在,彻底做了个挂了名的闲职。

里里外外的人都操坏了心,说好端端的一个人,怎么忽然就败了,连带着仕途一并给毁了。史精忠却自在得很,日日闲赋在家,丝毫不见颓色。

史仗义一眼就看出来了,嚷着说这是心病啊!要搁着跟那谁谁谁……

后半句话没机会说出来,第二天便被自家叔父揪着去了军营。史精忠来送他,笑眯眯地跟他说话,史仗义气得恨不得拔刀灭亲。

确实是心病,他意不在此,只觉每步都是枷锁,何处都是牢笼。有人遂了心意,走得潇潇洒洒,他却不能。

皇城有什么好呢,凛冬的时候,连梅花都熬不住这苦寒。

 

因着史家双子凯旋,得了封赏,这两日史家热闹非凡,门客络绎不绝,恭贺的、送礼的,甚至提亲的,几要把门槛踏平。史精忠不去前院,却也落不得清闲,史仗义一向见不得他好,自己烦,也要他跟着烦。史精忠被他闹得不行,干脆捡了捡东西外出避两天。

从后门出来,再拐过个街口,就是上官府。这种坊巷,泰半都是官商大户,互相认识的,史精忠不想被人认出来,穿得薄了,还披了披风,宽大的兜帽一戴,遮了大半张脸。视线堪堪从底下漏出,能瞥见张灯结彩的府门。地上还散落着零碎的红纸片,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在空气里。

难怪大早上的就噼里啪啦地放爆竹,这般隆重,大抵是谁回来了吧。

他吸了吸鼻子,把滑出来的长发又塞回披风里,笼着手出了坊巷。

早些年的时候,史精忠在郊外置了一处小院,十分僻静的所在,少有人迹,专门雇了人隔段时间就来打扫。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,在院子外栽了梨花梅花桂花海棠等等,乱栽一气儿,什么都想着塞进去,虽然最后活下来的并不多,但到了各个时令,便渐次开放,一年四景还是全让他占了。

他这运气有时候也是很莫名其妙。

今年的春暖得晚,梅花还开着,零零落落的几枝,看着十分伶仃。史精忠路过街市的时候,按着往常的习惯买了两根红绳,要拿去系在花枝上。可等他走近了,才发现上边已经多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新结。

松松垮垮的,手艺比孩童还差,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。

史精忠只愣怔了一瞬,心里虽是这么想着,却还是抿着唇抬手把它整好,折下了另一枝白梅拢在怀中,推开了院门。

来之前他觉得自己挺平静的,史仗义回来已有好些时日,就算再怎么推迟,那人也该回来了。然而等手指触到门环时,史精忠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忐忑与隐隐的期待。

一别数载,若说不想念,连自己都不信。

轩窗撑起了个缝儿,逸出隐隐的香气,史精忠进门前瞥了一眼,内里没点灯烛,什么都看不清。等进了屋才知道那香气从何而来,桌上小炉咕嘟嘟地冒着泡,浓烈的酒香熏得他有些懵。史精忠在门口愣愣地站了半晌,寒风从他身后灌进来,吹得对面那人微微眯了眯眼。

“关门。”

史精忠反应了好一会儿,才应了一声,随手把门栓落了,又低头自顾自地去角落里翻出了个空瓶,把白梅仔仔细细地安放好,捧到桌上来。

坐下后彼此沉默无言,对面的上官鸿信专注煮酒,眼神都没给他一个。史精忠觉得屋里有点儿闷,摘了兜帽,又觉得不甚自在。这院子这些年来都只有他一个人,已经习惯了冷清,如今平白添了一份气息,竟让他觉得恍若隔世。

按理说他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,怎么感觉上官鸿信比他还自得其乐。

他有些闷闷不乐,犹豫了许久,才憋着声儿道: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
“今早。”上官鸿信答道,像是猜到他会忍不住先出声,抬眼看人时都是隐晦的笑意。许是见史精忠不大高兴,又很收敛地顺势给他倒了杯热酒,“喝一杯?”

“你明知道我不喜欢饮酒。”说是这么说,史精忠却还是从善如流地接了杯子,微烫地热度隔着白瓷熨帖着他的掌心,刚好舒缓了被冻得发僵的手指,连带着人都放松下来。

他轻轻抿了一口,辛辣的酒液热过之后更为醇烈,滑过咽喉时热辣辣地难受。史精忠酒量浅,不是很能适应这样的烈酒,只一口便放下了。他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,发现不少新添置的东西,在这儿小住几日显然不成问题。这人准备还挺周全。

“你知道我要来?”

“不知道。”上官鸿信如此坦诚的态度让史精忠很不适应,不过他随后又补了一句,“反正迟早要见的,有备无患。”

“你倒是半点没改……”史精忠嘀咕,他也不怕上官鸿信听见,声音再低那也是说给对方听的。

上官鸿信闻言抬眼扫过他裹得严实的衣物,似笑非笑道:“可你却是改变颇多。”

“是么。”史精忠敛眉道,“这才是正常。”

他一直在摩挲着酒杯边缘,显得心不在焉,上官鸿信却知晓史精忠语气冷淡,多半是心中不快。自见面以来对方未露半个笑容,眉眼里总透着郁气,着实不像以前那个史精忠。

上官鸿信大抵猜得到原因,这些年他人虽不在都城,眼线却不少,十天半月便能接到王都传来的消息。史精忠人去了哪儿,又做了什么,说不上了若指掌,起码也可以知一推二。只是没想到这人在朝堂撑了两年,还是选择了放弃,成天窝在屋里读书写字,什么也不理了。

说到底还是不甘心。如今看到他归来,该是更难熬了罢。

“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他问。

“对你,我已无话可说。”史精忠也回答得干脆。

“你仍耿耿于怀。”

“我不该么,”史精忠反问,“当初你一意孤行,一纸策论上讽天子,下贬群臣,硬生生将我推上高位,你可有顾虑过分毫我的意愿?自己倒好,一走了之,上官鸿信,你可真是——”他顿了半晌,碍于教养骂不出后半句,只得恨恨地瞪着对方。

“你应当是鸿鹄,怎的甘当燕雀,我不过帮你一把——再说了,就你那上不得台面的身手,去了边塞,指不定得躺着回来。”上官鸿信对他的指责丝毫不以为意,甚至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。

“帮我?”史精忠气极反笑,就差没掀桌而起,“真有这么舒坦,你又为何故意自请去了边塞?自己海阔天空了,却让我做这笼中之鸟,如今再说什么漂亮话,也不过是粉饰你的自私罢了!”

他这情绪波动得不寻常,像是憋闷已久后,终于寻到了个宣泄口,便不管不顾地朝他出气。上官鸿信盯着他发红的眼角看了看,手指在桌角一下一下地敲着,再开口时却说了句不相关的话,“特地从塞北给你带回的酒,不喜欢?”

史精忠不知他是何意,只拧眉答道,“太烈,难喝。”

“你醉了。”他直接下了定论。

史精忠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,口中不由得反驳道:“没有。你别转移话题。”

上官鸿信哼笑一声,算是给他个面子,没再纠结这个问题,转而悠悠道,“你就这么想离开么。”

“就许你不告而别?好歹我还知会你了。”

“现在朝局暗流起伏,天子不会放任你就此离开。”

“你会帮我。”

“你对我很有信心。”

“对你的手段很有信心。”

“呵。”上官鸿信不置可否,显然并不在意史精忠话中的暗讽,眉挑了挑,嘴角化出个笑来,“也不是不行,但……”

“嗯?”史精忠抬眼看向他,却觉得眼前蒙了层水雾,上官鸿信起身逼近,他却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。脸上的热度半点没退下去,反而连带着脑子都有点儿茫茫然。

“我需要拿点儿报酬。”

 

自相识至相爱,这前后花了多少时间,着实算不清了。

上官鸿信这个人,有时候真的让人十分难以猜透,行事作风独有门道,史精忠与他相识多年,也不敢说自己多么了解对方。

年幼时因世家相交有数面之缘,少年时又因缘际会同入师门,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到后来已经全扭曲成了一腔怨念,彼此互看不顺眼时大打出手也是常有的事。只是史精忠武学资质一般,刚开始还能四六开,再大一点儿,他就已经学会避免武力相争了。

只是上官鸿信与他相性不合,史精忠本不喜争斗,年少时的那点儿棱角渐渐都被磨平,更是怠于应付。最后只剩下些许意气,偶尔还会被对方激得心绪难平。

他见惯了上官鸿信言辞刻薄手段凌厉的一面,冷下脸的时候,暗金的双眸中皆是阴鹜,狠戾得让人心悸。史精忠倒不是怕他,只是觉得不安定,说不清为何,大抵是他们总是背道而驰,连作风都相去甚远。

他原以为这辈子他俩至多也就这样了,却没想到最后争斗到了别的地方。

上官鸿信缱绻的样子并不常见。

落在颈项的亲吻比预料的更为轻柔,史精忠的一双金眸因饮了酒而显得有些迷蒙,像含了水雾的琥珀,即使光线熹微,也依然动人。上官鸿信的唇舌流连他处,紧贴的身躯已经蒙了薄汗,握住手臂时,有些微的滑腻。

屋外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,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来得悄无声息,檐角的积水零零落落地砸在窗棂上,像是压抑的轻喘低吟,一声声逸散在旖旎的春潮里。湿润寒凉的风从半开的轩窗外钻进来,吹得床柱上悬挂的穗子都摇晃得厉害。

史精忠的掌心有些冷,不由自主地找寻着热源靠近。然暗红的发丝时不时扫过他泛红的脖颈,又凉又痒,他便下意识地想要拧动避开。

只是他刚一抬腿,就被紧压而下。

“史精忠,你安分点儿。”

对方的气息紊乱,全无平素的沉稳冷静,一贯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难明的情愫。史精忠想笑,眼眸中却带了泪意,含含糊糊地唤他,“……上官鸿信。”

上官鸿信应了一声,抬手摩挲过他的眼角,“疼?”

史精忠摇摇头,不知是不是受了凉,说话总带着鼻音,乍一听跟哭了似的。

“师兄……你回来了。”

 

一夜春风暗度,天气没暖起来,反而因为下雨而更冷了。

上官鸿信睁开眼时,窗边已经坐了人,正对着天光打理那头长发。他愣了愣,想来是太久未能如此安睡,连有人从身旁离开也不知晓。

许是听到身后有动静,史精忠微微偏了偏头,“还早,觉得累可以多睡会儿。”

上官鸿信慵懒地靠在床头,目光掠过对方落在地上的薄影,竟觉得有几分不真实,可一想到短短几个时辰前,他便忍不住揶揄道,“哪能,我看你还挺精神的。”

对方动作猛地一僵,大概是听懂了他的意思,耳尖迅速泛起了红,咬牙切齿地低声道,“闭嘴!”

上官鸿信笑了一声,丝毫不掩饰其中的自得,不过他还晓得适可而止,没再招惹史精忠,起身拿了外衣披上。屋里的热水已经备好,桌上也摆了茶水,上官鸿信洗漱完,把小炉燃上,提到了史精忠身边。

这儿没置镜子,史精忠凭着手感折腾了半天头发都不得要领,上官鸿信便顺手接了,给他解开了,又梳顺了纠结成一团的发丝,才重新开始仔细编发。

“怎么不戴冠?”

“不上朝就没这习惯了。”

“你也不嫌麻烦。”

“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
手上不停,上官鸿信闻言只低笑一声,“若太子听到你这番话,真不知该作何感想。”

感慨愤怒于最尊敬的少师骗了自己吗?史精忠想要摇头,却被摁住,只得回道,“希望你别让我说出‘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’这句话。”

“现在这局势,你真放得下?”上官鸿信顿了顿,提着发尾扫了扫史精忠的耳廓,示意他来验收成果,“——是这样?”

“……你这手艺真差,把珠子也一并编上罢。”史精忠的嫌弃显而易见,却也没再多计较,递了物什给他,又接着道,“殿下聪慧,我亦安排了人接替我的位置,想来应是不成问题——再退一步,不也还有你在么。”

“论自私,你也不遑多让。”

“彼此彼此。”史精忠淡定应道,说着他又叹了口气,“那孩子尚且年少,你莫要太过为难他。”

“做梦。”

“……”罢了,史精忠知道他的脾性,能退至此已经是极限,若不是有些人着实棘手,一个人难以处理干净,他也不愿累及上官鸿信。说到底这是他的责任,如今能讨得巧,也不过是因为仗着上官鸿信愿意给他情面罢了。

他们的追求不同,谁也不肯为对方停止自己的脚步,注定要殊途,。史精忠不知道该如何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,情之于己,或许是生命之一,却非唯一。

或许真是自私罢。

身后之人已经替他将发饰别好。

“实在麻烦。”

史精忠抬手摸了摸,细细的小辫藏在柔顺的发中,“习惯便好。”说完了,自己先愣了愣,心中忽然有点儿怅然。

哪里还有机会呢。

 

三月中旬,春闱照常举行。史精忠按例仍是主考官,太子监考,只是今年的科考增加了殿试一项,临时抽取的题目让一众考生手足无措,能对答如流者寥寥,最后拔得头筹的只是位普通的世家子弟。

然而春闱过后,史精忠竟在家中遇刺,幸得当时上官鸿信在旁,护了他一命,只伤了手臂。经此一事,本就缠绵病榻的史精忠更是苍白虚弱,日日卧床,书页都翻不开半面,无奈只得请辞官职,并力荐同出一门的上官鸿信调回文职,从旁辅佐。

天子体恤史家多年忠义操劳,也不忍一代英才就此消逝,百般思虑下,终于同意史精忠到外边修养。

事情办完,史精忠没有再多做停留,只提了壶清酒去和上官鸿信闲话共饮。可惜整夜都没能说出一句再见。

六年前上官鸿信曾问他若有机会离开,想要去哪儿。他说想要去漠北,书上说大漠的落日十分壮丽,值得一观。那儿人烟稀少,广阔而寂寥,与王都很不一样。

还有呢。

如果可以,还想去江南走走。

上官鸿信便笑了,说这两个地方南辕北辙。

那刚好啊,他也笑道,这样就能去更多地方了。

离别前对方给了他一块暖玉,这种玉石在盛产于北疆地带,只有上贡时才能在王都见一见。他愣了愣,想到了上官鸿信迟了的那两天。

指尖是阵阵暖意,可这一出来得突然,史精忠毫无准备,翻遍了全身也只有那天没来得及系上花枝的同心结,姑且也算是回礼,强硬地塞进了上官鸿信的掌心中。

“不可相负。”

上官鸿信闻言笑笑,替他将兜帽的穗拨好,“允你便是。”

万水千山,他只望有那么一天,他们仍能在别的地方重逢。

 

-fin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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