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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史俏】天上月

【2017父亲节史俏篇/5a.m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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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棒 @寒霜一目 ,下一棒 @正骨山庄叫阿晚 

一、

正气山庄,久无人迹踏足,早已荒芜一片。

俏如来远远地就看到那角高高翘起的飞檐,铃铎上的长穗在晚风中晃晃荡荡,却是寂静无声,夕阳渐晚,温淡的余晖落在红瓦上,显出一派安宁美好的模样。

着实太静了,往昔的喧闹,如今竟恍若隔世。

俏如来一路慢行,道旁的荒草拔高,寥寥的虫鸣声在其间起落,他寻着空处落脚,踏出条蜿蜒的小路。正门上悬挂的匾额已经歪斜着坠下,边角陷入泥土中,灰尘蛛网遍布,俏如来卷着袖子擦拭了好几遍,才堪堪露出那几笔婉若银钩的字迹来,上边还有不知是谁家顽童留下的胡乱涂鸦,显得尤为可笑。

曾为中原枢纽的正气山庄,竟至落魄于此,实在令人唏嘘。俏如来心中百味陈杂,又觉几分凄凉。他细细地描摹过那几个字,苍劲的笔锋里仿佛还存留着其主人当年的风发意气,却是不复当初了。物是人非,他轻轻一叹,抱起匾额进了山庄。

荒草蔓蔓,几要齐人高了,俏如来一点点收拾整理过去,边回忆着正气山庄从前的模样,一时间却觉得有些模糊。

说起来,他其实与这地方并无太多缘分。山庄落成时,他未能得见;等好不容易盼到了有个“家”的名目,又聚散匆忙。是一年,抑或更久未曾回来过了?每次匆匆到来,再匆匆离去,奔波于江湖武林中,更甚于在家中闲坐,待在这儿的时间寥寥无几,又遑论去熟悉打理。

他唯一能记得的,是每次进门时,总能看到一袭翩然的白衣,负手立于庭中,凝神观着这世局。有时花落在他肩头,他便取下了,轻轻地拢在掌中,听得动静,再偏过头来,朝他笑一笑,惯常温和地唤一声“精忠”。若是无什么要紧事,史艳文便会对他招招手,搬出小炉茶具来,再吩咐他取来腌渍的腊梅,慢悠悠地煮一壶清甜的花茶与他共饮。

梅花是往年梅树上盛开的第一枝,采摘后又用新雪浸泡再晾干,反复好几遍,工序繁琐而细致。每每见到那一罐子晒干的花瓣,俏如来就很难想象史艳文是如何在百忙中匀出时间来做这些事的。

也是在那时候,俏如来才发现父亲的一个小小嗜好。史艳文不喜欢清茶,反而会加一点儿蜂蜜,混着青茶的微苦,渗出一丝丝的甜来。俏如来捧着茶杯啜饮,史艳文就坐在他对面,用小夹子耐心又执着地将片片梅花铺好整平,才冲入滚烫的水中。许是见他直盯着他瞧,史艳文又会笑着问他滋味如何。

像是最普通的、平凡的,褪去了一切盛名的父亲,眼里心里只有这般风雅又通俗的事。俏如来很难言喻那种感觉,仿佛世俗也倾倒了,红尘将他们染了个遍。

他便点点头,只应一声“很好”,蜂蜜的甜香和着腊梅的清冷,直直地灌入他心里,那几缕甜蜜,似乎都要扩散开来。

那是他们父子俩为数不多的能平淡相处的时间,更多的时候,是他急急地唤一声“父亲”,三言两语间便要谈到正事,掺不进一丝别的事情。家国天下于他们而言,就是天平里高高翘起的那一端,什么都能放低了,唯此不敢轻托。

临别时只来得及嘱咐一句小心,便要各赴天涯。

——各赴天涯。

 

二、

俏如来对于家人记忆其实并不算多,活了二十多载,只得短短几年相聚,自小的奔波离散,占据了他此前人生的大半时光。

在他幼时的印象中,史艳文是极少回家的,他少有能见到父亲的时候——也可以说,史家的三个孩子,并没有谁能得到他多一分的陪伴。

在他年幼的时光里,是另一位长辈替了史艳文的位置,教他读书习字,教他一笔一划地将“史精忠”三个字写得端正。而史艳文的名字,代表的仅仅是个父亲的关系,只存在于坊间流传的各种传奇故事里,连个模糊的面貌都没有。

他更像是个话本中的人,而不像是他的父亲。

然而他那时总比两个弟弟要更幸运一点儿了。六岁的时候,他第一次得见史艳文,算不上什么深刻的印象,篱笆小墙上爬满豌豆藤蔓,隔着片片花叶,俏如来望见了那双湖蓝色的眼眸,明明是清冷的色调,看向他时,却染上了温柔。

——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温柔。

他那时年纪尚小,不明白爱恨是非,却分得清亲疏远近,只一眼,自然而然的,就徒生出一些难言的情愫来。对方走近了,他便仰着头问,“你是谁?”

“在下史艳文——”话说到一半,对方徒然失笑,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般介绍生疏而严肃,便弯下腰来对他笑一笑,语气放得低缓柔和,带着些难觉的小心翼翼,“精忠,父亲回来了。”说完了,还要抬起手来给他顺一顺额发。

这个小动作一直沿用到了以后,在史艳文手底下,总有着别样的亲昵和温柔。

他已经记不得当时是何种心绪,只知道那天薄日轻云,清风斯穆,当真是个难得的晴好日子了。

许是血缘带来的与生俱来的亲切感,小孩子不怕生,初见时又得几分新奇,总跟在史艳文身前身后不肯远离,问他怎么了,却是不肯明说,就只是眨着眼睛仰头望着,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,黏黏糊糊地直缠到晚上。

从传奇故事里走出来的人,靠坐在床边哄你入睡,实在是很奇妙的体验。史艳文哄人的手段说得上笨拙了,搜肠刮肚也不见得能说出什么孩子喜欢听的故事来,俏如来被子拉得老高,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,一瞬不瞬地盯着他,丝毫不见困意。

他平时那样温文儒雅的一个人,难得有窘迫的时候,倒是栽在了自己儿子跟前。互相沉默地对视半晌,还是史艳文先一步退败下来,无可奈何地问精忠想听什么。

俏如来揪着被子摇摇头,什么也不说,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他的为难,瞧了他两眼,就乖乖把眼睛闭上了。史艳文知道他没睡着,便也没走,只伸出手去,轻轻地覆住了俏如来露在被子外的细白手指上,传递着掌心的温热。

“睡吧,父亲陪着你。”他俯下身,轻柔地吻了吻俏如来的眉心。

这句话说完的第二日,史艳文便又要匆匆离去,说是外边出了事,非走不可。俏如来甚至没能把那几声“父亲”给喊顺了,追着他模糊的背影跑出去几步,就被母亲给拉了回去。

那时候他想,这就是他的父亲了。

再后来,弟弟们出世了,天伦未曾能享受片刻,便有史艳文的仇敌追上门来。仓皇逃离中,自此与至亲们失散。一别,就是十余载。

那时说没有怨,是自欺欺人。他的父亲是万人称颂的大儒侠,是圣人,是君子,为天下操劳奔波不得闲暇,可是他在为他人忧心劳命时,可曾想过他的妻儿正在遭受什么样的苦难?他将大义放得那么重,却不知将家人置于何地。

大军围困,腹背受敌,史艳文手持龙泉日斩三万的辉煌战绩被传得神乎其乎,落在俏如来耳中,只想象得到那温文尔雅的人满手血腥的模样。那样的深罪重责,俏如来分不清心里是怨忿多些抑或是其它,只觉得惶惑,日夜不安,最后选择了出家,为母亲祈福,替父亲赎罪,唯盼能减轻一点儿家人的辛劳。

给他剃度的主持为他取法号作千舍利,千般舍离,断爱绝情,望他能斩断红尘诸般困扰,求得一时清净。可他怎么忘得掉,舍得下,那双眼眸里的温度,像是滚烫的热血,在他的心头来回淌过,再侵蚀进肺腑,直至绵延至四肢百骸。

俏如来的整个少年时光就在陪伴青灯古佛中度过,他人最美好的年岁,落在他身上,只剩了每日念诵的经文与无尽的静思。缭绕的檀香熏染了他一身,整个人便都似褪去了棱角一般,变得沉静内敛起来。

主持知晓他始终割舍不下,便着了人时不时地给他带回些外边的消息,风云变幻,世路难测,总得有人破开一个方向。他本就是通透的人,知晓了其中不易,对于父亲的埋怨便渐渐转为了体谅,最后都随烟云一并淡化散去了。

山中不知岁月改,外边传来消息时,寺中梨花已经开落了好几轮,又换了新枝,俏如来拈了一叶翠绿,合在掌中,虔诚地向佛祖跪拜祈祷。

数年祷告,换来今朝,惟望此去,业报因偿。

他没有想更多,也不敢求更多,他一颗放不下凡俗的心,又沉沉地坠入了红尘里,沉向了梦萦魂牵的地方去。

 

三、

再见史艳文,是在西剑流暗无天日的地牢里。营救计划十分成功,虽是不幸搭上了灵界前辈的性命,却顺利地将史艳文从西剑流的重重围困中救出,一路护送回神蛊峰疗伤。

五年的酷刑折磨,纵使史艳文功体再如何深厚,也挨不住这样的对待,更何况虚弱时又硬生生接了藏镜人一掌,伤及肺腑,须得好好休养。俏如来按着温皇的嘱咐给史艳文上药,光是将那身褴褛的白衫换下就费了他不少心神,血污沾染下看不清伤口分布,他得小心翼翼地用温水一点点化开凝固的血迹,才敢把衣物取下,以免不小心让新伤再次撕裂。纵然史艳文多次言明不需要这般小心费事,俏如来却都摇头说不碍事。

衣衫褪下后露出的新伤旧痕更是触目惊心,俏如来垂着眼睫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,只专注地上药。想他堂堂云州大儒侠,竟也有如此落魄凄惨的时候,着实可笑。

药汁渗入皮肉下理应是十分辛辣刺痛的,史艳文却恍若未觉般连眉都没皱一下,只静静地瞧着俏如来,像是在端详着他。俏如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,自重逢后,他们之间并无过多交流——或者说还来不及有什么交流。仔细想一想,也没有什么能说的,在此之前俏如来对他的音容甚至是有些模糊的,他们父子对彼此的熟悉程度,大概还不及燕驼龙来得多。他恭敬地称一声“父亲大人”,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亲近了。

这么些年岁里,他已经把一切都看得很清,过往都不再去计较,也明白了史艳文肩上的责任之重,他想,除了体谅,大抵也找不出别的什么感情了。

“精忠?”

大概是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,史艳文试探性地唤了一声,声音低柔又温和,这带着三分熟悉的称呼落在俏如来耳中,却似惊雷,他手一抖,差点把药草戳进了伤口里。史艳文吃痛,一声闷哼,俏如来回过神,连忙一叠声地道歉,急急地将药草沫子拨开。

“别慌,别怕。”史艳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。

俏如来抬眼去看,却见史艳文仍是盈盈笑着看他,便又抿着唇垂手退开。

“药都上好了,俏如来这便不打扰父亲大人休息了。”他闷声道,又恭敬有礼躬身行礼,说着便要离开。

“精忠。”史艳文叫住他,俏如来停下步子,面上浮现出些微的别扭与不情愿,又像是在与他生闷气,不肯与他对视。到底还是少年人,藏不住脾气。史艳文觉得好笑,又有些感慨,“许久未见,你都长这么大了。”

当初那个天真年幼的孩童,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为挺拔俊秀的少年,变得沉静内敛,不复当初模样了,而其中的种种变化,他却未能得见陪伴,平白错失了这许多时光。

“是,许久未见了,父亲大人。”俏如来偏了偏头,赤红的长睫染着明灭的烛光,有一种微妙的明丽。他没有察觉自己言语中的赌气,面上仍是温顺的模样,又道,“劳父亲大人惦记,实在不该。不曾想父亲大人还记得俏如来,真是受宠若惊。”

这话已经说得上是讽刺了,按着俏如来的性子,平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如此失了礼数的,可他有些压不住混乱的心绪,索性都不管不顾起来。

史艳文却没有露出任何一丝不满,仿佛俏如来说什么都是该的,默默应了,依然望着他。俏如来仍是不肯看他,盯着自己的脚尖直瞧,雪白的长发自肩头垂落,让史艳文很想帮他理顺别好。只不过隔了两三步的距离,史艳文却不敢向他招手让他靠近些,唯恐惊碎了彼此之间那点薄薄的牵系,只能慢慢地开口道,“前些年的时候,我回去过一趟,你们却都不在了……”

他顿了顿,似乎听到了俏如来发出的一声轻哼,也没计较,又道,“后来得知你在山寺中修行,也去看过你几次。”

俏如来闻言一愣,心想我怎么不知道呢。又想,你若是来了,又怎么会不见我,该又是那种哄骗人的把戏罢。

“我见你潜心向佛,也知你对我心存怨怼,便不敢去打扰你清修。你能安居一隅,不卷入这江湖风波,于我来说已是万幸,纵你误会我一生,也算不上什么要紧事了。”史艳文看出俏如来眼中明晃晃的不信,轻轻一叹,“说到底,仍是艳文对不住你们,你有怨,也实属正常。”

见俏如来还是不说话,面上却是动摇了些,史艳文撑着气力下了床向他靠近去。他步子有些浮,俏如来下意识便过去扶住了,史艳文笑一笑,手指贴着他的额角,替他将额发理了理,揽着他的肩膀轻声道,“这几年辛苦你了,精忠。”

俏如来初时还愣愣的,史艳文抱过他,心内却无一丝抗拒,反倒存了些酸涩。史艳文被囚禁的这五年,他被迫担起了守护中原的责任,却未曾有人问过他是否愿意,是否受得住,他便也什么都不说,什么都忍着。

如今史艳文只是轻轻巧巧的一句话,却让他心中藏着的这么久以来的委屈都一并涌上来,又不肯掉眼泪,只抵着他的肩头哀声道,“……父亲,你为何不早些回来呢。”

史艳文听着,只觉心中一痛,顺着他的发安抚道,“毋须再怕,父亲不会再离开了。”

这么一句话,代表不了什么承诺,俏如来却记在心中许久。

此后种种风波,他都追着史艳文的身影而去,盛名之下藏着的血泪辛酸袒露在他眼前,俏如来便愈发明白了史艳文之艰辛,更是不愿父亲一人背负,跌跌撞撞地沿着这条荆棘满布的路途奔跑下去。

他始终相信,父亲定是不会失信于他的。

 

四、

正气山庄里有一小片药园,是俏如来许久之前开的,种了些常见的止血化瘀的药草。史家人常在武林走跳,难有不受伤的时候,这些就当做了应急用的。只是银燕不常回来,史艳文武艺高强,少有人能伤他,这些草药大部分便都用到了他自个儿身上,实在有些无奈。

许久无人打理,小园子里长了许多杂草,那些药草倒也没死,自己繁衍蔓延,长势还挺喜人。俏如来蹲在那仔细辨别着,耐着性子将杂草一一拔出。

他如今身染血纹魔瘟,避居在正气山庄里,无人来打扰,便有了大把的时间去做些以前无暇管顾的小事来。他生性喜静的,偌大的山庄里只得虫鸣鸟叫陪伴,也未觉有什么不好,稍有些落寞,也都被手头的事掩盖去了。

俏如来其实很喜欢这样安逸宁静的生活,无风无雨,闲暇时便坐在院里,看浮云聚散,倦鸟还巢,最好还能有所爱之人相陪,不必对谈诗赋,哪怕只是靠坐着,也是极好的了。如今他是可以掬水煮茶了,却不知倾慕之人在天涯何处,又是否平安无恙。

他想起在魔世的那些日子,身陷重围里,还有史艳文能与他互相依靠。白日里寻着出路,踏遍山河;入了夜,便寻处山洞,挨着彼此入眠。有时候四处旷野,史艳文就会理出片干净的地,燃起火堆,让他靠坐到一旁来。

魔世的气候不同于中原,反复无常,夜里常常冷得厉害。刚来到这儿时,两人皆一身伤病,史艳文伤得重,但底子到底比他厚些,便容易挨过。倒是他,新伤旧疾一并发作,烧得昏昏沉沉的,气若游丝,连眼都睁不开,亏得史艳文身上备着急救的药丸,否则会如何,实在让人不敢想象。

未愈的那段时日里,史艳文怕他冷着,便总将他搂在怀里,再像安抚孩童一样,轻轻拍着他的背,缓着声音同他说话。俏如来觉得十分羞惭,却又贪恋这样的温暖,藏着那些隐秘的心思窝着,什么都不敢说出口。

他们父子俩难有相聚时刻,落到这样的境地,倒生出呼吸相伴的感觉来。史艳文给他讲着年少轻狂时候的事,倚着自身武力,持一把剑就敢独闯龙潭虎穴,却常常落得个身负重伤。

俏如来从前都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史艳文的轶事,云州大儒侠的声名远扬,流传的侠义故事更是不胜枚举,此时从其本人口中说出,就有一种新奇的感觉,他听着,便忍不住笑出声来,“原来父亲也有少年意气时候。”

史艳文也不怕他笑话,“父亲也是年轻过的。”

年轻时的史艳文——依着他幼时的印象,可以想象得出史艳文当年是何种的无双风华,白衣荡雪,剑试天下。那是他的父亲,是他倾慕与追逐的人。

想着想着,又觉得有些遗憾,他是无缘再得见了。

俏如来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年,没了在中原时那般沉重的负担与离散奔波,他与史艳文的关系近了许多,晨时睁眼便能看见父亲在不远处练着拳脚,见他醒了便招呼他一起活动筋骨。也是那时,史艳文决定将纯阳掌传授给他。

他非纯阳功体,武力资质也一般,不好修习纯阳掌,最佳人选应是小空——父亲心中有遗憾,俏如来看得分明,他也觉得难过,但隐隐的,又希望其中能有几分父亲的私心。

着实是有些贪心了。

他所求不多,但求的,却又那么难,那么难。

 

五、

等收拾完山庄,已经月上中天,俏如来换了新的铃铎,清脆的铃声飘荡在寂寥的夜空里,望能唤回归人。

今夜的月色很好,清冷冷的落下来,像一层薄纱。俏如来从史艳文的书房中找到了那罐子腊梅,依然封得很好,他便翻出了红泥小炉,搬到了院中。

沸水,烫杯,醒茶,俏如来不疾不徐,从罐子里夹出梅花,清甜的香味四溢开来。他很少有饮茶的习惯,动作便生疏,史艳文教过他,可他那会儿总觉得有父亲在,用不着他自己费这个事儿,反倒坏了这一壶花茶。

如今可好了,桌上摆了一壶两杯,对面却无人问他好坏了。

俏如来捧着茶杯发了会儿呆,才慢慢地抿了一口,却觉着这味道稍有不足。回想起史艳文的习惯,他便去找出了工具,到后院的桃花林下挖出了几坛贮藏的雪水,洗净了坛子外的泥土,一并带到桌上。

雪水是前年的时候收集的,那会儿云州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,恰逢他从外回来,进门就看到史艳文抱着坛子在扫集新雪。

扑棱棱的雪花,落在他素白的大麾上,落在他眉间发间,落在他掌心里,再柔软化去。

天地间都是银白的,裹着铅灰,像是一幅水墨。

而他站在画里,向他温柔回望。

 

六、

怎得人如天上月,虽暂缺,有时圆。


-Fin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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